瓶子里的猫

文章不私,再问拉黑,补档号在下方
红白网:nothing000
wb:白日梦专家1577

【沉戬】坏蛋番外1福无双至

*全文1.1w,微量姜申,小狗又凶又坏

 

沉香十二岁之前是很黏杨戬的。

这个‘黏’主要体现在小孩霸道的占有欲上面,恨不得整日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杨戬身上,他生了一张讨人欢喜的脸蛋,对着杨戬哭一哭或是笑一笑,杨戬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可杨戬做事的特殊性又让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将沉香带在身边。

沉香十二岁之前他大多采取哄骗的方式,可一过了十二岁,沉香像这个年纪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开始步入叛逆期,逐渐剥离掉幼年时期的乖巧可爱暴露出内里的偏执暴躁。

他开始学会运用笑容和眼泪之外的方式夺取杨戬的注意力,比如闯祸。

杨戬开始三五不时的被请到老师的办公室喝茶,起初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毛病,就像这个年纪男孩子会犯下的那些常见的错误,杨戬有些头疼却也没有多加苛责,他对沉香总是怀抱着些许于心不忍,而护短与纵容使事情逐步走向大条。

没有意识到男孩想要什么的杨戬用错误的方式导致沉香变本加厉的惹下事端,有几次甚至闹到警局,杨戬从没想到小孩子间的互殴也能这般热闹,他有些头疼,深感青春期的小鬼实在难缠,却又没想到什么太好的应对方式。

直到某一次警局的老相识通知他,他家那条狂暴的小狼崽闯下大祸,把人打进了ICU。

杨戬第一次动手打了他,打的算不上重,可能私下里沉香和那些高年级的混蛋互殴时出手都要更狠厉几分,但那一巴掌下去,心灵上的四分五裂来的要比肉体严重的多。

沉香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舅舅,眼里满是不服气,而这次杨戬难得硬起心肠,又问他一遍,知不知错。

男孩身上的固执和倔强已经初现端倪,他瞪着一双微红的眼睛,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半个字都不肯说,老康见势不好想上前劝架,没想到一向对沉香纵容有加的杨戬这次下定决心要惩罚他。

十二岁的沉香个子在同龄人中已是高挑,但杨戬还是能很轻易的将他夹起来关进阁楼,老姚听见上锁的咔哒声叹了口气。

下楼的杨戬脸色少见的难看,用十分陌生的冰冷语气对老康和老姚说:“他不认错,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老姚劝道:“二爷,何必呢。”

“就是啊,这件事本来也不全是小二爷的错。”老康跟着打圆场,“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学。”

老康说的没错,严格来说这件事并不是沉香的错,至少大部分不是他的问题,不是他先去招惹那些高年级的混蛋,甚至连刀子都不是他拿的。

杨戬当然知道,他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事情发展的全部过程,看到了那几个高年级的混混学生是怎么欺负那个瘦弱的女孩子,也看到了沉香冲上去同他们撕打在一起,看到了那个亮出刀子的男生有些扭曲的脸,也看到了沉香是怎么夺过刀子反手刺过去。

正因如此沉香此刻才能好好呆在家里,他只花了些钱就将事情平息下去,但杨戬能看出来他是动了杀心的,如果不是心知自己暴露在摄像头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一刀捅在更致命的地方。

沉香从小跟在他身边,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耳濡目染下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许别人看不出什么,但看第一遍时杨戬就看破了沉香的意图,他故意将那几个大孩子引到摄像头下面,厮打起来时却有意的将他们带出画面。

之后他也去找沉香的老师了解过,这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横行霸道惯了,此前就犯下了不少伤人事件,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所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铲除计划,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思,又怎么出现这种可怕的念头。

最后他只能把这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虽然退出天庭,自己开了一家事务所,可做的事情说不上干净,虽然他极力的不想让沉香沾染到这些,但长此以往的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他也许还是不受控制的受到影响,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被关在阁楼的沉香不知道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他只是靠在门板上等着,等到杨戬气消了就会放自己出去,每次都是这样。

但这次也有一点不一样。

他摸了摸红肿起来的脸颊,回想起刚才杨戬看着自己的样子,冷峻又陌生,当时他竟然生出了一丝怯意,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在男人面前无所遁形。

他有些害怕那样的杨戬,但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更重,不服输的劲头让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愿轻易低头,饶是对他疼爱有加的老康老姚轮番来劝也没用。

晚饭一动不动的摆在外面,沉香用自己仅有的幼稚手段与他舅舅抗衡着,只单单的重复着一句,我没错。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些家伙本来就该死。

 

沉香本以为自己要被关很久,直到他不得不服软低头,但第二天临近中午时,他就被放了出来。

门外阳光正盛,杨戬逆着光站在门前,脸上晦暗不明,沉香下意识的抬起手遮挡了一下。

一样的问题,一样得不到回答。

沉香打定主意要僵持到底,他舅舅却卸下一口气,最后落在他耳朵里时变成一声叹息。

“或许师父说得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好你。”

沉香蹙起眉头想要反驳,可他忽然记起自己还在和杨戬冷战,又立刻闭紧嘴巴。

杨戬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回答,他已经下定决心,只是难免有些不舍。

沉香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他鼓着嘴巴同杨戬下楼吃饭,在餐桌上男人说了要给他办理转学的事情,从小到大东奔西跑的沉香早就转学到习以为常,更何况这次他闯下的祸确实不小,因此心里也没当回事,没注意到男人说完后黯淡下去的眼神。

隔天清晨他被早早的拎下楼,没睡醒的气闷在看到坐在驾驶座的杨戬时转变成惊讶,他舅舅很少有时间亲自送他上学,大概因为今天是转学第一天,所以才会跟着去。

沉香按捺下心底小小的雀跃,别扭的不想在脸上表现的太过明显,矜持的呼噜了两把哮天扑过来的狗头才拉开车门。

去学校的路上杨戬嘱咐了他很多话,无非是让他在学校安心学习,与同学好好相处之类的老生常谈,沉香这阵子听到耳朵快起茧子,很是敷衍的撇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窗起了一层雾气,沉香在上面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个子高一个个子矮,画完以后又觉得自己幼稚,用袖子全都擦掉,难为情的偷偷看向前面,开车的杨戬似有所感的看向后视镜,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触,沉香随即移开,装模作样的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迎面扑进车厢。

在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前杨戬合上了车窗,淡淡的朝后面抛下一句:“会感冒。”

沉香皱着鼻子缩回后座,玩起手机上自带的无聊游戏。

似乎开了很久,久到沉香倚着车门昏昏睡去,再次醒来时还被薄雾笼罩着的太阳已经向西边偏去。

他直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直到杨戬停下车。

新学校的位置有些偏僻,但装修的十分豪华,同他之前上的那些公立院校全然不同,看不到头的围墙足以令人咂舌,里面更像是一座难以攻破的古堡。

沉香想不通杨戬怎么会送自己来这种地方,他不是最讨厌让自己看起来不一样了吗?

沉香下车后才发现杨戬没有动,他依旧坐在驾驶座上目视着前方,反倒是老康下车后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行李箱。

怎么看都太过诡异,他拧起眉头敲了敲车窗,杨戬似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降下半扇车窗。

“这里是哪里?”大概因为刚才吹了风,沉香说的声音有一点不明显的黏连。

杨戬依旧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耐心的同他解释道:“你的新学校,这里的环境很好,你会认识更多新朋友的。”

沉香拧起眉头,拒绝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不要在这上学。”

杨戬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叮嘱他:“这次真的要好好听话了。”

沉香还想分辩什么,身子却忽然腾空,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老康扛着朝校门口走去。

“放开我!”

他的剧烈挣扎在老康看来不过是小猫抓痒,对那些咒骂更是充耳不闻,老姚回头看了杨戬一眼,得到他的默许后才提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想把沉香留下想来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老康和老姚回来时都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他们对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时也不是那么能硬下心肠的。

上车后老康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觑着杨戬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二爷,这样逼他真的好吗?”

“我们做的是什么买卖,你们心里也清楚。”杨戬发动车子,含糊的后半句话被吞没在风里。

他说,总是要分开的。

那时候的杨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决定会将沉香的人生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段。

 

进去的第一晚沉香就把宿舍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又故技重施的闯下不少祸来,逼的学校只好去联系他家里。

家里来的人有时是老康,有时是老姚。

他一直期盼着的人,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沉香想,杨戬终于要丢掉他了。

从小到大,他听到过不少人这样劝杨戬,那些人觉得他小,以为他还不记事,甚至懒得避开他说这些话。

后来不知是因为他长大了,还是杨戬带着他接二连三的搬家,说这些闲话的人渐渐不见了,而他也忘记了,自己对杨戬来说,一直都是累赘。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证实着他的猜测。

他到底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也会害怕,会忍不住想服软认输。

“康叔,我错了!”他拉着老康的衣角哀求起来,哭的鼻头发红,“帮我求求舅舅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惹事了,带我回家吧。”

老康心疼又为难的看着他,最后只说杨戬很忙,等忙完了就会来接他。

依然还是那个用烂的蹩脚借口,沉香知道他不会来的。

哭的打颤的孩子倔强的用袖子抹掉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不要我了,是吗?”

明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却半点也不让人感到软弱,大约是那双眼睛太过凶狠,像是被丢弃后对着陌生人龇牙咧嘴的小兽。

那回之后,沉香安生了好一段时间,他似乎意识到这样耍赖已经不会得到杨戬的包容,但这并没有让他消沉下去,他开始想别的办法逃离这里。

禁止外出的只有学生,并不包括这里的教职工,沉香的同桌告诉他,教音乐的海老师偶尔会带学生出去玩。

沉香探寻的看了他一眼,那个腼腆的男生摆摆手,告诉他自己没有出去过,也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

他偷偷告诉沉香:“海老师喜欢长得好看的学生,就像你这样的。”

同桌说的那个男人沉香有点印象,只是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如今看来,倒可以忍着恶心试一试。

这段我觉得挺隐晦,但是过不了审

沉香微微勾起嘴角,他闪身进了卫生间,果然二楼卫生间的窗户正对着后门的小巷。

他翻身跳下楼,却并不着急离开,反而仰起头半眯着眼睛看向那扇打开的窗户,他在等猎物上钩。

 

其实后来沉香自己也想不通他是哪来的勇气,他的力气在面对一个成年男人时占不到多少优势,所依仗的不过是很少有人会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设防,但这也只是在刚开始让他尝到了一点甜头,当他手中的小刀被打落时,情势就逆转过来。

可能稍微有点血腥,反正过不了审。

小巷深处传来一声猫叫,沉香警惕的抬起头,歪歪扭扭的靠在路灯旁的落拓男人举起半空的酒瓶呷了一口,阴阳怪气的笑话着沉香。

“呦,这谁家跑丢的小狗啊,还挺凶。”

沉香咬紧牙关,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脱力的手腕抖的厉害。

男人身上的酒气很重,还没走到跟前那股刺鼻的气味就先被风送了过去,也许是沉香身上的杀意太过明显,男人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第一次杀人吧?”他蹲下身子瞅了瞅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语调轻松的对沉香说,“弄的这么磨叽,可不好收拾啊。”

在男人满是戏谑笑意的眼睛里沉香找不到丝毫恶意,那家伙的眼神更像是在看着某种有趣的东西。

少年慢慢松弛下紧绷的神经,在那个自称申公豹的长发男人的指挥下将那片惨不忍睹的现场简单清理了一番。

最后申公豹点了点他还在渗血的鼻梁,带着他拐进了一家还没闭店的宠物医院。

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很少见,进门前沉香好奇的望了一眼门口四不像的招牌。

一进门就有一大蓬雪白的毛团飞扑过来,沉香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等到那毛团挂到申公豹肩上他才发现那是只比狗还大的猫。

也难为它那么大一坨还能稳稳的吊在申公豹身上对着他打呼噜,申公豹挠了挠猫咪的下巴,然后才倚着门口的柜子冲里面穿白色大褂的男人打了声招呼。

“还没歇业啊师兄,正好给你捡了条小狗回来。”

被喊话的男人真以为他捡了条流浪狗,提了笼子出来才看到捂着口鼻的沉香,垫着的那块白色布料已经被血染得有些发黑了。

男人一边帮沉香处理伤口,一边埋怨着这不靠谱的一大一小。

“怎么伤成这样子?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毁容的!”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人长得也斯文儒雅,年纪看起来比申公豹要大一些,两边的鬓角都染上几缕银霜,反而衬的他沉稳庄重。

他缝针时医师吊牌在沉香眼前晃来晃去,上面写着姜子牙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字如其人。

总之比起吊儿郎当的申公豹,这个叫姜子牙的男人看起来靠谱多了。

因为伤在脸上没办法使用麻药,而伤口又过长,缝针的过程也被拉的无限绵长,姜子牙从没见过这么能忍疼的小孩,就算平时给个猫猫狗狗上药,那些小家伙也会感到疼痛不断挣扎,可面前的男孩即便已经疼到满头大汗,也只是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那只叫白虎的胖猫跳上沉香的膝头,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着他受伤的手指,些微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沉香撩开眼皮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屈起手指挠了挠猫咪的脑袋。

白虎的个头看起来和哮天差不多大,沉香记起离家那天哮天扑到他腿边撒娇,自己顺手呼噜了几把它的头,他那时应该抱抱它的。

等到姜子牙处理完沉香身上的伤口,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整个人虚脱般靠在椅背上。

原本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现在脸上莫名多出来一道伤疤,看上去颇有几分丧家之犬的味道。

男人心头微软,问要不要送他回家,又或者通知他家里人来接。

这话听得旁边的申公豹眉心直跳,感觉自己到手的徒弟要飞了。

男孩冷不防的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盯着面前和善的男人,告诉他:“我家里人丢掉我了。”

真的逃出来以后,他反而不是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杨戬,他甚至不是那么想回到梅山。

他不想再被丢掉一次。

沉香装作不在意的告诉他们:“我大概回不去家了。”

明明是无所谓的态度,可听起来却委屈极了。

申公豹兴致勃勃的提议道:“那不如来当我的徒弟吧。”

姜子牙皱起眉头,认为这是个绝顶坏主意并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沉香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沉香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做了申公豹的徒弟,后来他才知道白虎是申公豹寄养在姜子牙店里的,据说是他捡回来的流浪猫,他这个人似乎很喜欢捡东西回来养。

但他这个人养什么都很随性,一如他的人生态度,说的好听是放养,难听一点就是不负责任。

他和白虎一样被撇在姜子牙的诊所里,沉香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里表面上是一家宠物医院,其实背地里是一家地下诊所,姜子牙是附近有名的黑医,不少人光顾他的生意。

沉香在姜子牙身边打了三个多月的下手,见识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伤口和形形色色的人,直到把自己的医药费结清。

等到三个半月的时候,申公豹总算记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徒弟,把他从诊所捞出来,带他出门狩猎。

是字面意义上的狩猎,整座城市都是他们的猎场,申公豹坚信实战才是最有效的训练方式,只是付出的代价更大一些。

沉香的第一个猎物是个体型数倍于他的拳击手,申公豹告诫他,同归于尽是最蠢的打法,一如他之前对待那个变态老师,猎杀不是竞技,只要结果能赢,过程没有那么重要,他要学会如何以小博大。

最终那个家伙死在自己的公寓,沉香用从诊所顺来的q化物了结了他的性命,但收尾不是那么顺利,那天回去后姜子牙目光凝重的看了他很久。

沉香想,他知道自己在和申公豹做什么勾当,且不同意,总之一眼看去就知道姜子牙绝不和他们是同类人,就算身处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中,那个男人的眼睛也干净的过分。

最终他也没对沉香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倒是跟申公豹大吵了一架,诊所歇业了好一段时间,沉香也好久没见到他。

失去来源后只能尝试亲自动手制作,用申公豹的话来说,最值得信任的拍档永远是自己。

沉香跟在申公豹身边足足八个月,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学会了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不该了解的事情,那些在学校昏昏欲睡的时光好像已经离他很遥远。

他有时会觉得很茫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缺掉了一块东西,痛感来的不明显,但很缠绵,那种无止境的拉扯让他觉得烦闷,他不知道该如何解脱。

这些问题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还太过深奥。

哪怕他是个过于聪慧的孩子。

“我要回家了。”沉香说出这句话时正蹲在垃圾桶旁喂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

他们刚经历完一场恶战,申公豹没有形象的靠在刚刚染血的墙壁上,大敞的胸口被绷带层层包裹住,但一点也没影响他举起手里的酒瓶。

“少喝点吧。”男孩斜睨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双手插进口袋里朝前面的出口走去,“替我给姜先生带好。”

申公豹半眯着眼睛朝他离去的背影举了举杯,连句告别的话语都欠奉,他们分开的就像当初相遇一样猝不及防,但他有预感,终有一天他与沉香还会重逢,因为这个男孩身上满是同类的味道。

沉香走出巷口时天上纷纷扬扬的飘下雪花,白色的晶体落到男孩伸出的掌心,很快融化干净。

去年下第一场雪时老康带着他在院子里堆了个丑了吧唧的雪人,结果被撒欢的哮天一头撞翻,那时候杨戬倚着二楼阳台的栏杆,对着从雪堆里钻出来的狗头笑了很久。

沉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可能就是有点——

有点想家了吧。

 

临近年末,街上过节的气氛愈发浓厚,放眼望去连成一片红色的海洋,老康不知从哪儿也搞来两个大红的灯笼,挂到了大门口,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他自己左看右看也觉得不合适,又要爬上梯子摘下来,却被杨戬拦住。

“挂着吧。”男人注视着那极不协调的鲜艳色彩,喃喃道,“万一能看到呢。”

见他如此,老康和老姚都不敢说话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不太敢在杨戬面前提起沉香,说来也怪,这段时间梅山已经把整个方壶市翻了个底朝天,却一点痕迹都没找到。

要么是有高人相助,要么就是那孩子已经——

但后一种猜测他们谁都不愿意相信。

气氛凝重的让人透不过气。

杨戬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进去,老康和老姚对视一眼,十分贴心进了屋子。

杨戬点燃含着嘴里的香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和头顶火红的灯笼相得益彰,也将他的背影拉伸的无限寂寞。

他想起自己下定决心将沉香送走的那一晚,自己被时隔多年的无力和恐慌侵袭。

也许就像师父说的,他不知道该怎样教导好一个孩子,他永远不可能替代沉香父母的位置,只能竭尽所能的去扮演好一个长辈的角色,可这远远不够。

就像他可以教会沉香许多事情,但那不是全部,他更应该该去过一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正常生活。

他的孩子要干干净净的长大,决不能再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

杨戬希望他往后的人生无病无灾,跟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升学考试,工作求职,娶妻生子,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生活。

做下那个决定对杨戬来说很艰难,沉香出生以来,他还没有试过离开过那个孩子,断舍离的滋味让他同样不好受。

送走沉香的第一晚他就后悔了,为了防止自己心软他才接下那个操蛋的任务,结果反倒被困在城里出不去。

沉香不知道的是老康真的没在敷衍他,那时候就连他们都联系不上杨戬。

等到能联系上时,他已经找不见人影了。

杨戬想,自己又搞砸了。

他好像总是这样,越是珍惜的东西就越是握不住。

以前是妈妈,是妹妹,现在是沉香。

那股绝望感又顺着骨缝找回来,就像那年他眼睁睁的看着杨婵跃下华山,那一刻他几乎想跟他妹妹一起死去,他不明白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唤回他神志的是婴孩微弱的哭泣声,他记起妹妹的嘱托,忙不迭的从废墟中扒出她的孩子,他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抱在怀里时像只羸弱的猫崽。

那时候杨戬想,就算要自己粉身碎骨,他也会保护好这个孩子。

可是他终究还是辜负了。

原本恹恹的趴在他脚边的哮天忽然支棱起耳朵,它警惕的注视着茫茫夜幕,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犬吠声遥遥传来,杨戬蹙起眉头跟了过去,担心好动的狗儿又闯出什么祸来。

走了几步,杨戬定住不动了。

昏黄的路灯下,哮天正滚在少年脚边撒欢,带着欢喜和不满撕咬着他的裤腿,沉香屈起手指挠了挠它扑扇着的大耳朵。

他长高了,头发也长了不少,松散下来时能盖住眼睛。

屋里的老康老姚听到狗叫声也冲了出来,又是惊喜又是气恼的扑过去,性子急的老康直接呜咽着给了沉香一拳头,骂道:“你个死孩子跑哪去了!”

老姚只是在一边摸着沉香的头,不住地说:“回来就好。”

只有杨戬怔怔的立在原地,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一次也没梦到过,却又感觉好像见过无数回。

一点也不真实。

直到老康喊了他一嗓子,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异常艰难,直到在沉香面前站定,原本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年,现在已经快有他的肩膀高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刺痛了少年的眼睛,在沉香开口之前,他伸手将那具略显单薄的身体揽进怀里。

真好啊,能感受到温热又鲜活的心脏紧贴着他跳动,他呼出一口长气,恍惚间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怀抱紧的有点透不过气,沉香被勒的有点疼,他也说不清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杨戬看着自己的眼睛很伤心。

而且这个拥抱未免太久了些,他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一时之间却又无从说起,倒是抱着他的男人贴在他耳边问:“吃饭了吗?”

真奇怪,那一刻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好像归位了。

 

沉香回来后所有人都默契的避开了他消失的那段时间不谈,努力将生活导正回原来的样子,杨戬关掉了原来的事务所,他决心退隐,既然工作和孩子的未来注定要放弃一个,何不早下决定。

这十三个月的折磨让他意识到他根本就不可能将沉香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出去,那么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沉香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至少不会不停闯祸,杨戬甚至想,小孩子不过是想要自己的注意力,那给他不就好了。

在两个人微妙的平衡中,日子还算相安无事的过了下去。

但终究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沉香升入高中后,杨戬的生意也开始做大,平白多了许多应酬,回家有时难免晚些。

杨戬并不喜欢那些筹光交错和虚与委蛇,但既然选择以这种方式生活下去,就得承担那些不太让人舒服的负面作用。

这些商人间的勾心斗角有时候也没有比黑道更光明磊落些。

他一身酒气的回到家里时客厅的灯还开着,沉香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战争片,吵得杨戬脑仁疼。

今天他去了一场推脱不开的酒会,晚上是老康去接的沉香下学,考试周刚刚结束,他早前答应要一起出去庆祝,结果未能成行。

这么晚不睡等着自己想来是准备兴师问罪,杨戬自觉朝沙发走去,还未到近前就被冷冷的避开。

沉香盯着屏幕上战火纷飞的画面,嘴里不满的抱怨道:“你身上的味道很恶心。”

杨戬提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除了他自己的古龙香水味外,还浮着一层浅淡的女士香水味。

“可能是酒会上不小心沾到的,我先去洗澡。”

他转身准备上楼,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沉香回头朝他挑了挑眉:“那个也是不小心蹭到的?”

杨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白色的衣领旁沾染到些许口红,他自己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但沉香的语气却是明摆的不满。

“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我说了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被酒会上的莺莺燕燕围着,确实很难想起我这么个人。”沉香颇为嘲讽的应和着,他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生闷气,不开心了便也要刺的别人不舒服。

“逢场作戏而已,怎么还吃醋了?”杨戬只当他小孩心性,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子问他,“好了,我该怎么赔罪,总要给个机会吧?”

衣领上红色的唇印扎眼的很,沉香嫌弃的撇开头,冷声道:“先把你身上的衣服处理掉,恶心死了。”

杨戬叹了口气,看来这件衣服不能再出现了,不然又是一场灾难。

他上楼时还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沉香忽然开口:“明天宴会我要一起去。”

他紧接着说“这是赔罪,你不能拒绝我。”

杨戬犹疑了一会才答应下来:“那你明天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

这对沉香来说不是什么太难做到的要求,他知道那次事情之后杨戬就很怕找不见自己,对着他时底线也一退再退。

但人是很贪得无厌的生物,得到了就想要的更多,欲念从来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减,只会不断与日俱增。

 

隔日的酒会上沉香跟在杨戬身后冷眼瞧着他应付着那些牛鬼蛇神,有时候他也会对他舅舅生出不满,明明是个四十岁的老男人,站在人群中还是那么耀眼夺目,引得那些男人女人纷纷朝他投来暧昧难明的目光。

可能描述过激,反正放不出来

杨戬脸都要笑僵了,一边应付着那些看不到的明枪暗箭,一边还要关照着埋在自己身边的小地雷。

今晚的沉香倒是格外乖巧,没给他添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不远处有人招呼杨戬过去,他朝沉香递了个眼色,得了保证后才放下手中的酒杯走过去。

沉香记得那杯酒,是刚才那个什么集团的大小姐递过来的,杨戬碰了杯,却没喝。

他微微挑起嘴角,是杯不错的酒呢。

 

宴会结束后,举办方有为客人预留的住所,杨戬本想直接回家的,但奈何他带来的小鬼酒量太差,竟然会被饮料里那点微末的酒精含量醉倒。凹三nothing000或者wb白日梦专家1577 关键词坏蛋联盟番外

沉香醒来时床铺的另一边已经冷掉了,初春的早上忽然被变得很冷。

赤脚踩在地毯上时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他弯腰拾起来才发现是杨戬从不离身的口琴,不知道男人是走的多匆忙才会把口琴落下?

沉香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把眼眶中泛起来的湿意逼退回去,他才不要因为这么丢脸的事情掉眼泪,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杨戬丢下了。

可还是会觉得很委屈啊。

明明昨天晚上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吗?

杨戬摸口袋时才发觉自己的口琴掉了出去,可一想到要回去那间酒店他就头疼,说起来罪魁祸首正是坐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的家伙,要不是他女儿递过来的那杯酒,这么会惹出来这些事情。

杨戬毫无愧意的将事情推卸个干净,顺道发消息给老康让他去接沉香时记得找到自己的口琴,电话放下还没有半小时就响个不停,杨戬眉心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赶回去时房间早就收拾的干干净净,简直像是噩梦重现,杨戬头一次生出打断沉香的腿这样过激的想法,他不明白都已经把想要的全都给他了,这个蛮不讲理的小鬼到底还要自己怎样。

监控显示沉香离开前去了一趟门口大厅的服务台还要是,似乎多停留了几秒,杨戬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过去询问那个值班的女服务员对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有没有印象。

没想到那女生反问道:“请问您是杨先生吗?”

杨戬点点头,那女生如释重负般拿出沉香的手机解释道:“我还担心您一直不来怎么办,那孩子把手机留下就走了,说上面有给您的留言。”

杨戬苦笑着接过来,连手机都留下了,怪不得老姚定不到他的位置。

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删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句短短的录音。

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他问杨戬,你又要丢掉我了,对不对?

杨戬这时才明白,原来缺失的那十三个月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清晨的酒吧很少有人光顾,除了宿醉的酒鬼和无时无刻不想喝醉的醉鬼。

“不是让你少喝点了吗?”沉香有些烦闷的抢走申公豹手中空了的酒杯。

醉了七八分的男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来,摇摇晃晃的从桌子上撑起身子。

“想通了?”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似乎并不意外男孩的到来。

沉香点点头:“你之前说的交易,我答应了。”

“那可不是和我的交易。”申公豹摇了摇手指,“那是与虎谋皮。”

“管它与谁,你难道不是为了拉我入伙才找来的吗?”

时隔几年,臭小鬼说起话来还是一样的不客气,申公豹也不恼,只是有点好奇。

“怎么突然就想趟一趟浑水了呢?”

沉香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透明的棱角在彩灯的照耀下会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他说:“我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和杨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对男人的过去一无所知,那是他只凭双腿永远也追不上的距离。

追不上,就打碎他,将他拉入凡间,与我沉沦。


评论(28)

热度(540)

  1. 共2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